HARUKA車廂內一對日籍的旅客靜靜吃著豆皮壽司,車子搖晃,充滿頓號;頂著大盤帽的列車長查票,時間滴答,雖是自由席特急券,可一點也快不起來,說是關西天氣剛起了場風暴,以致Delay,還沒抵達的時間裡,輕輕闔上"千年繁華",車窗外,夜色抹了鯨魚藍。
旅行是把日子往反方向開,打亂作息,在異地交換日常,期待身體心靈更新,等在前方的會是什麼姿態的秋色京都呢?
這分鐘,電車再度發動,好像龍貓公車吃下炭火,一下子又有了滿滿動能的場景。
這一年的11月設定「大人女子樣」旅行(日本人用法意思是:大人了,但內在氣氛仍持女子/少女的心這樣。)對京都的印象,來自生於斯,長於斯的壽岳章子那本「千年繁華」,從居住、衣飾、飲食與精神生活都有敍述,於是內心騷動。
春吹櫻 夏季紫陽花 深秋紅葉 寒冬有雪 京都彷如古畫;好個一生無事,四季有花,幾年後,我又回來了。
京都日和(喫茶x散步=一茶一步x神社寺院=信仰成城,一定路過x紅葉=全看老天爺給幾分紅...) 。
在京都的紅葉季節裡有(1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)件想要做的事,就先揀21件寄小圖懷念,在這整理成一個小小筆記放口袋。
(為什麼是21件,因為不管三七二十一,我想就以"不管了罷"的心情來開始呀。)
1) 京都地區唯一的茅草式山門,位在哲學之道後面的「法然院」,一扇一堵簡樸門牆,說好"不許葷辛酒肉入山門",住持浪漫,院內不定期開放live表演,院內水缸邊不忘一朵山茶的禪意,真是討人喜歡的寺院。
2) 看舒國治 先生寫著吉田山上一間喫茶食堂,名喊「茂庵」,心魂就著了迷,而進入的路線有幾條,當時人走岔了.穿過樹林,枝葉摩沙手臉,,終於見到森林裡的町屋,窗外望去,群山都有了名字,包括大文字山。
3) 三島由紀夫側寫,我讀到寺內一名年輕僧侶,他毀滅這棟屹立五百餘年的傳世建築的理由是:「我對金閣寺的美感到嫉妒。」而眼下金閣寺附近的楓,不過份不引人嫉妒地,慢慢紅了。
4) 正應四年建的「南禪寺」,存在七百來年,我直線往最美的地方走去,秋天裡磚紅色的水路閣與未轉紅的青楓相互幫襯,古時人們利用水路閣將琵琶湖的湖水送往京都,我想就從這裡開始說起。
5) 沿著清水寺、高台院一路散策後抵達,因為Milly寫了私路京都就過來,想看看晴空下青蓮院門跡的大楠樹;那天下午光影交織,我在樹下停好自轉車,涼風習習,旅人腳步輕快,很適意呀。
6) 就在西陣街道裡小小的雨寶院,3月木蓮接著4月桜,想像 春天時,歡喜櫻、觀音櫻還有綠色的御衣黃滿開 吹雪,把整個雨寶院填滿;而這天我在雨寶院,沒有木蓮沒有桜,紅橙黃綠,只抬頭找到簷下一道彩虹。
7)人氣很高的「Cafe' Bibliotic Hello」,店主小山滿也,京都人,Bibliotic,取自圖書館的德文Bibliothek而自創的字,店內設計參考20世紀美國全才(Charles Eames),模具箱子的組合,保留京町屋120年歷史,加入鋼筋強化,現化與傳統共構,門口一列的芭蕉樹,入門牆角一口燒柴的大鐵爐,昭和時代的古董燈...難得遇見,我又是馬賊上身,索性巴著桌子,二郎腿不肯走了。
8) 有格友說到姚巧梅一書"流水不爭先-京都八年。"其中提及「釘拔地藏」,而說"以吾之神力,拔除昔日怨恨之釘",幫人們除病解厄,健康長壽;我說:神明慈悲,在這請給小的來個甜蜜的,祈求"家內安全,諸願成就"的全糖人生罷;(啊,愚民是說其實半糖就好了。)
9)店名取自萩原朔太郎的「猫町」咖啡館,裡頭沒有猫,但有令人驚喜的料理,牛肉咖哩蛋包飯,出乎意外的美味(餐後我忍不住留了紙條在吃乾抹淨的盤子上,向Chef致意);咖啡來了,味道有深度而回甘,月光裡的爵士樂播放整晚,室內氣氛安靜,好像所有人跟貓都收工,舒服地沉沉地睡去。
10)惠文社一乘寺店;英國媒體票選出十間世界上最美麗的書店,位於京都的惠文社被列為其中之一;歷任店長影響著「惠文社」的走向,其中堀部篤史,更是受到肯定,出版個人著作,選書、選樂與策展能力皆受好評;只想說:"久仰而幸會了,不特別驚喜,就在剛好的想像裡。"
11) 西陣鳥岩樓,午間限定親子丼,我在碗裡看到日出,那枚黃澄澄的蛋黃x閃亮亮的米飯(水炊鍋物料理);土足嚴禁,褪了鞋,我來不及像日本女性傳統跪坐,而是大口吃著,配著町家戶外的天光和美麗庭園造景,幫助消化。
12) 幾乎是為了晴明神社季節限定的桔梗守(ききょうまもり)和外鳥居的五芒星而來(大部份時候,是符號控),晴明神社是晴明公(安倍晴明)的舊居,也是他作爲天文學陰陽博士從事相關工作的主要場所。桔梗五芒星是晴明公獨創的陰陽道中祈禱咒符,亦稱晴明桔梗,象徵宇宙萬物。(繪馬架上那五芒星感覺神力無邊,好像回到作文簿上甲上星星星的感覺。)
13)「一乘寺中谷」是羊羹起家的,當日下午點了和菓子,是用桂竹籜包盛,味道細膩;我來呢,是因為豆乳布丁,特別是這只兔子杯,用完這道洋菓子,味道可以日後懷念,而杯子帶走回家紀念。
14)左京限定,一期一會的趕集時光「平安樂市」,樹林下的手作市集,很有魅力,市集口停了一隻導盲犬,舒服地發盹,我擺陣,8字形來回各攤位,很忙。
15)沿著呂川邊小路,清晨的「三千院」參道,院內一草一木寫著四季的流動,(春聽鶯啼鳥語 妙樂天機 夏聞禪高林 豈知炎熱 秋覩清風明月 星燦光輝 冬觀雪嶺山川 蒲團暖坐);參天杉木下,隱身在青苔地上的小小石藏(石雕家杉村孝的作品),非常療癒,請一定上來「三千院」走走。
16) 嵐山裏,常寂光寺腳步還沒落下,就往另一頭去,是舍內仍保留一些俳句及門口一棵柿子樹的「落柿舍」,江戶時代的俳句大師松尾芭蕉(1644-1694)的弟子向井去來(1651-1704),一間詩人的茅屋。我愛這間小小屋子裡的一切,妄想後面人生就這樣升火燒柴,炊煙起,杮子熟,爸爸媽媽叔嬸姑舅的大家一起上桌吃飯,一路朝向路不拾遺,夜不閉戶的世界大同去。
17) 沒有旅人喧嘩,只有清滝川水潺潺,走過如梯田的石階,上了「高雄山」,入寺的門匾上大筆揮下氣魄的「神護寺」,此時太陽轉強,照破雲層,雨停了,我看到山上初紅的楓葉。
18) 跟過去旅行不同,進了町家過夜,大正時代的浪漫,與遠方來的,不相識的旅人熱同一張暖爐桌,一起感受京都庶民居家,用簡單的語彙,交換所感。町屋是日本傳統的連體式建築,始於十七世紀。京都有許多由町家(舊式傳統前舖後居的建築)改建而成的Guest House。「和楽庵」(WARAKU-AN),由法國先生和日本女子木村淳子(KIMURA ATSUKO),夫妻一同主持。
19) 就在西陣歡喜町,舊商家氣息的「金魚家」,野村剛和林由美子,夫妻一同經營,掀開暖簾,屋子裡面的人和魚都非常親切啊,傳統早飯,煎蛋捲,清豆腐和味噌湯,以及許多友誼在此產生。最後幾日,再接著轉去月租公寓入住,像日劇男女主角開門回家喝Asahi(朝日啤酒),配個炸物、起司、毛豆、串燒什麼的。
20) "我可以等"是這種心情然後心甘情願排在出柳町等豆餅;出町ふたば開業百多年,超人氣豆餅(大福),味道清香實在,帶了幾個一路慢慢散步到下鴨神社,於是下鴨的回憶是甜的。
21) 最後一站選在育養京都人的鴨川岸邊,在「Efish」窗前剪一口鴨川風景。(攝影有一個格子,有一個限制,這樣也是好的,反而讓人看到想看的東西,知道想要捕捉什麼或靠近什麼,"Comes from limit.")點了咖啡及手工冰淇淋,在孩子們練跑的時光中,收做這趟旅行的句點。
(羊毛とおはな的歌聲中,結束飛行。)
我想在旅行回來後的日子裡,給自己一個功課(是數十個功課罷?!),慢慢拆解京都裡,關於這21件事情及21件事情之外的細節。(世界是一本美麗的書,任何一個城市都是獨唱;做功課的筆明顯跟不上生命的旅行,這個城市方歇,下一趟旅行又悄悄欲動了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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